□ 辛恒衛(wèi)
家鄉(xiāng)在秦嶺深處鎮(zhèn)安縣的一個小山村,祖祖輩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村子背靠著山,面朝著山、中間僅有千米寬,三公里長的川道小平原;全村二百多口人、二百多畝地,勉強達到人均1畝地,還好這二百多畝地中有二十來畝的水田下濕地,其余大部分土地零星分布在七溝八梁的山坡上。坡地種植一些耐旱抗旱的雜糧作物。
在童年記憶里,玉米、洋芋、大豆是老百姓的主糧,白面、大米只有過年時才能吃上一兩頓。水果副食只聽老師講過。書本里描述的蘋果呀、葡萄呀、點心呀、面包呀這些從未見過的東西,引得一幫鄉(xiāng)村孩子垂涎欲滴。
秋天來了,滿山遍野的野果成熟了,給嘴饞的孩子帶來了福音。剛進初秋,我們幾個星期天上山給家里砍柴禾的男孩子,圍坐在深山里的一棵山梨樹下,嘴里嚼著一顆雞蛋大小的山梨果,山梨果酸澀,渣多汁水少,實在是不好吃。
家鄉(xiāng)因地理環(huán)境制約和氣候條件所限,千百年來沒有大規(guī)模種植果樹。村子里有的人家在自家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種上一棵杏樹、桃樹、核桃樹、棗樹、核桃樹,也不刻意管護,遇到風調(diào)雨順的年景,一樹繁花后,枝頭上便結(jié)滿了青果蛋子。這青果蛋子長到指頭肚大小的時候,調(diào)皮的孩子便忍不住出手了,偷偷爬上樹,沒幾天功夫,一樹青果便讓一群饞嘴的孩子偷吃完了。等到仲秋果成熟的時候,滿樹青葉只剩下最高枝頭上的幾個紅臉果了。大人們邊叱怒邊踩著高高的梯子,把那幾顆僥幸漏網(wǎng)的果子摘下來,摘下來的果子還不夠一個人分一顆的。有一年,二姑父家一棵杏樹果熟開花時節(jié),遭遇一場倒春寒,花落過后,連青果子都不見了蹤影。一氣之下,二姑父便以果樹占地遮陽光不結(jié)果為由,掄起斧頭把果樹砍倒當柴禾燒了。
從此,鄉(xiāng)村孩子連一顆青果子都見不到了。但孩子自有天性樂趣,他們長著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的慧眼,總能從大自然的懷抱中找到各色饋贈。田野地畔、溝梁土坡、深山老林四季出產(chǎn)各種野果,年年季季滋養(yǎng)著一群看似瘦弱而精氣神十足的鄉(xiāng)村孩子。
待繁花落盡,青果現(xiàn)身的初夏,放學后的孩子們提著小籃,一溜煙地奔向田野。山梁上幾個孩子急匆匆地走過,目的地就是生產(chǎn)隊那一小片杏樹林。不一會兒,來到樹下的孩子像猴兒一樣蹭蹭地躥到杏樹上,自顧自先搞幾顆青綠的果子塞到嘴里。青杏酸澀的味道讓一個個饞嘴孩子呲牙咧嘴。樹下,不會爬樹的幾個女孩子嘟著嘴,焦急地直跺腳,伸出雙手,“給我?guī)最w,給我?guī)最w”地喊叫著,樹上的男孩子故意不搭理,吐著舌頭,向女孩子出著怪相。女孩子喊得急了,男孩子便從嘴里咬出來的心形狀還未形成硬核的白色杏核扔到女孩頭上,惹來女孩子一通笑罵,調(diào)皮的男孩哈哈大笑地回應著。待自己吃得牙酸舌澀,衣服口袋里裝得滿滿的,男孩子才一個個跳下樹來,把青杏倒在籃子里,男孩女孩按人頭一人一份平均分開,然后給家里喂著的豬胡亂扯幾把野草,塞滿籃子后,一路嬉笑打鬧,迎著夕陽的余暉,向飄起炊煙的家里走去。
這時候,山坡邊的甜茅草根也從地面鉆出了錐尖似的芽,用小鏟把茅草根兒挖出來,像竹節(jié)一樣的草根,在河水里洗干凈,嚼在嘴里,冰甜涼爽,聽村里的赤腳醫(yī)生說,茅草根兒寒涼而味甘,有清熱利尿的功效。孩子們才不管這些,只用來偷嘴解饞。莊稼地里的洋姜也頂著茁綠的三角碎葉,長成了綠漫漫的一片。幾場春雨過后,土里的根便孕育成肥厚粗壯的一根小肉棒子,用鏟子挖出來,在衣角上擦去泥土,嚼在嘴里也是甜絲絲的。那時候,生產(chǎn)隊分的糧食不夠吃,一些人還把洋姜挖回來切成碎片放在鍋里熬成了洋姜糖,吃起來也是甜軟可口。洋姜葉子本是喂豬喂羊的好草料,我們把洋姜葉扯回家喂牲口,洋姜挖出來切成小塊洗干凈,裝在口袋里當“水果”嚼。
入秋以后,村外河道邊或山坡地里玉米長成了碧綠的青紗帳。中午時分,吃過午飯,一群孩子瞞著大人,穿過曬得腳底發(fā)燙的沙土鋪成的小路(那時還沒有公路),鉆進一望無際的玉米林。把地畔邊缺少水,長得面黃肌瘦沒長出玉米棒的玉米稈拔出來,用牙啃掉外面的硬皮,像吃甘蔗那樣嚼著玉米稈芯。
離村不遠的山梁地上長著一大片山楂樹,山楂有著消食化痰、行氣生津、消熱散瘀的功效。學校放寒假后,正好滿樹的山楂果經(jīng)過霜打,除去了澀味,吃起來酸甜可口,結(jié)在樹上的山楂,黃里透紅,放射著誘人的眼神,孩子們只要看到了山楂果,不幾天功夫就會被他們洗劫一空。
吃過酸甜的山楂果,吃飯時,貪嘴的孩子們才知道這時的牙齒啥東西都不能碰了,平常能咬動核桃的堅硬牙齒此刻變得松軟無力,連嫩嫩的豆腐都咬不動了。
近幾年,家鄉(xiāng)人依托豐富的山楂資源,建起了中藥材山楂加工廠。每當初冬季節(jié),酸甜的山楂果紅透山梁,滿山坡采摘山楂果的人猶如一只只勤勞的蜜蜂,在一株株山楂樹枝上不停地忙碌。傍晚時分,山坡小路上人背車載,滿是運送山楂果的人群,大路旁,紅紅的山楂果把一擺溜的隊伍蜿蜒成一條幸福的紅色長龍。
家鄉(xiāng)的野果,甜蜜了我童年時的清貧歲月。家鄉(xiāng)的那群孩子,在那一顆顆、一串串野果的滋潤下,長大成人。我們懷揣著夢想,一個個走出家鄉(xiāng),像野果的種子一樣遍布在全國各地。過年時,一群光屁股玩耍長大的人從四面八方相聚在家鄉(xiāng)土炕上,品嘗著飯桌上琳瑯滿目的飯菜和國產(chǎn)進口水果,談起童年吃過的野果,談笑聲把童年時的一串串趣事和一顆顆野果酸甜甘爽的滋味從腦海里翻騰出來。
童年的野果,香香甜甜的野果,濃了親情、續(xù)了鄉(xiāng)愁,那是永駐心田的野果啊!
編輯: 意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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